给老公写了离婚协议后,他们却甜了一辈子

翁惠珠 2024-10-14

  来源:陈若鱼

  作者:陈若鱼

  01

  小姨父和小姨认识那年,他20岁,她19岁。

  他是师范毕业分配到乡镇初中的语文老师,她是镇上供销社的店员。

  他初来乍到,到供销社去采买生活用品,她头一次见能把白衬衫穿得这么好看、说话又温柔的男孩子。她一紧张,算错了账。收了他20元,然后又给他找回去17元5角。

  而小姨父呢,人家给多少他就收多少,不看也不数,钱往口袋一塞,抱着脸盆,飘飘然地就走了。

  直到晚上,小姨下班算账,这才发现多给小姨父找了10元钱。

  那会儿是1991年,小姨一个月工资才100元,现在一下子就没了10元,也挺难接受的。

  她想了一夜,第二天,决定跑到学校和小姨父要钱。

  可谁知,平时在家里仗着自己最小就咋咋呼呼的小姨,那天站在小姨父面前,怎么也说不出要钱的话。

  她哼哧了半天,硬着头皮说,自己是来看看,昨天的脸盆好不好用。

  一个盛水的脸盆而已,有啥好用不好用的。小姨父愣了半天,然后一边回答好用,一边在心里不住地惋惜,觉得这么眉清目秀的姑娘居然脑子不大好使,太可惜了。

  而小姨呢,大概也看出了小姨父眼神里的异样,她羞红了脸,转身跑回了家。

  第二天,小姨父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钱找多了,再回想前一天小姨来找他的情形,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,他赶紧跑去供销社找小姨还钱。

  小姨拿到钱后,对小姨父的好感倍增,觉得这人不仅长得斯文帅气,还很诚实。

  而小姨父呢,他去还钱那会儿,正赶上供销社盘货,他看到小姨把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,心想,这姑娘,可真了不得。

  就这样,小姨和小姨父才算是正式认识了。

  02

  刚认识的时候,他俩的交往其实不多,大多数的时候,是小姨父去买东西,遇上小姨不忙,两个人就隔着柜台聊几句。

  但有缘分的人,老天总会想办法把他们往一块儿凑。

  那年年底,县里组织迎新年合唱比赛。乡里选了些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去参加。恰好,小姨父是指挥。小姨因为嗓子清亮,形象又好,被选做了领唱。

  两人天天在一起排练,了解也就多了起来。

  小姨既机灵又活泼,有她在的地方,永远欢声笑语。排练一般都是在下班时间,但她从不缺席迟到。

  合唱团经费不足,大家穿的白衬衫有的上面有装饰,灯光下看起来有点儿乱。小姨就别出心裁地用白胶带把装饰粘起来,瞬间就整齐了许多。

  相处久了,小姨也发现小姨父不仅长得好,还才华横溢,写诗、唱歌、打篮球样样精通。

  好几次排练结束后,他坐在后台的台阶上给她吹口琴。他吹什么她就跟着唱什么。悠扬的琴声里,他们的眼睛里全是灿烂的星星。

  比赛结束后,两个人也就顺理成章地好上了。

  03

  婚姻大事被提上日程。

  姥爷家倒是没多大意见,可小姨父家坚决反对。理由是小姨是山里人,也没个正经工作,而小姨父是城里人,有个铁饭碗,找小姨这样的,太吃亏了。

  于是,小姨父带着小姨第一次上门时,他妈就用一顿面片汤招待她。

  山西是面食的故乡,吃面的讲究颇多,吃拉面是上待,意味着想留住拉住,而吃面片呢,和打耳光的意思差不多。

  那天,小姨一见那碗面片端上来,二话不说,站起就走。虽然长在山村,但她在姥爷家受尽宠爱,何曾受过这种侮辱。

  小姨要走,小姨父拉不住,就跟着小姨一起走。她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。但自始至终,他没说一句为家人辩解的话。

  后来,小姨走不动了。火红的夕阳下,她坐在马路牙子上掉眼泪。小姨父就挨着她坐下,搂住了她的肩膀。

  他说:我不管他们咋想,反正我只想要你,咱们现在就回山上,自己过自己的日子。

  04

  小姨父说到做到,当天夜里,他就回家收拾了所有的东西。晚上没有车,他把小姨安顿在同学家借住。第二天一早,就坐车上了山。

  路上,小姨感动之余开起了玩笑,她说,你这是要跟着我私奔啊?

  小姨父答,什么私奔公奔的,我这是光明正大地投奔好不好。以后去了你的地盘,你可得保护我。

  小姨大笑,声音里是浓浓的甜。

  第二年春天,在他们认识的六个月后,小姨父把学校的宿舍粉刷一新,然后骑了辆扎着红花的二八自行车,把小姨娶回了家。

  小姨父的父母眼瞅着反对无效,也只好无奈接受。婚礼时,他们也来了,给了小姨600元钱,说是彩礼。

  上世纪90年代的彩礼,600元钱委实寒酸了些。但小家初建,多少也算是个进项,小姨也就没计较。她用这600元钱买了台缝纫机,利用下班的时间,学起了裁剪。

  两个人的小日子,就这么风生水起地开始了。

  05

  小姨父对小姨极好,小姨做饭,他在旁边帮忙打下手;小姨的生理期时,他记着日子不让她碰一丁点儿凉水;小姨爱吃软糯的糕饼,他就隔三岔五托人从县城给她买。

  他还爱浪漫,晚饭后,小姨坐在缝纫机前练习剪纸样,他就在窗外一首接一首地给小姨吹口琴。

  下班的路上偶遇一丛五彩斑斓的花,哪怕误了吃饭,他也得想办法用报纸包成一束,给小姨带回来。

  日子过得像童话,他把她宠成了公主。

  小姨对小姨父,对这个小家的热爱更务实一点儿。她学打毛衣、学缝纫,让小姨父穿得体体面面;她顶着日头上山采木耳、摘蘑菇晾干卖钱。

  为了能尽快拥有一间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,她的算盘珠子像搁在了心上,连梦里都盘算着买地皮、木料和砖。她甚至想过要在学校闲置的后院养猪、养鸡贴补家用,但因为小姨父坚决不同意只好作罢。

  其实那个时候,小姨和小姨父性格里不同的部分已初见端倪。

  他浪漫到了骨子里,饭可以不吃,口琴一定要吹,而她,却从一名文艺女青年迅速落地,适应了生活的琐碎,变得烟火气十足。

  只不过,那时的他们,还没有经历过岁月的洗礼,隔阂并不明显。

  06

  1993年,表妹出生。

  大概因为是女孩吧,小姨的公婆除了出生当天去医院探望了一下,然后就再没露过面。

  而姥爷当时正好生了场病,姥姥在家伺候也帮不上什么忙。于是,新手父母手忙脚乱。不可避免地,两人就有了争吵。

  和别人家花样百出的吵架不同,他俩每次吵的内容都差不多。

  小姨觉得小姨夫不务正业,都是有孩子的人了,还天天在院子里吹口琴,侍弄花草。有那闲时间,不如去给孩子洗洗尿布。

  男人至死是少年,小姨父很委屈,他觉得自己始终如一,怎么婚前婚后的小姨对他的评价判若两人。

  而且,他生性如此。对他来说,大概吹口琴和洗尿布是一样重要的事。生活不止屎尿屁,也得有诗和远方,才能快快乐乐地继续下去。

  日子磕磕绊绊地过着,他俩的吵闹就没断过。但因为住在姥姥家,也不敢大张旗鼓地闹。

  表妹3岁时,小姨父家给他找了个机会,想把他调回城里的学校工作。

  那个年代,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是想进城的。但没想到,小姨父竟瞒了小姨拒绝了,说在山上清净惯了,城里人多,太烦了。

  小姨父的家人说不动他,就打电话给小姨,让她帮忙劝。

  小姨这才知道,小姨父背着她做了这么大的决定。她眼里冒着火光,大步流星地冲到学校和小姨父大吵了一架。

  那一架吵得相当凶,气头上的两个人,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了。小姨嘴快,骂小姨父自私,说他只考虑自己的感受,根本不管家。

  小姨父气得脸都白了,丢下一句不可理喻,再不肯理小姨。

  其实也不怨小姨,当时我家和几个舅舅家都为了孩子上学搬去了城里;而表妹也恰好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。山里的学校是没有开办幼儿园的,小姨那段时间,正为这件事犯愁。谁能想到,小姨父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呢?

  年轻气盛,骨子里又都带着骄傲的两个人,这次谁也不肯低头了。

  没多久到了开学季,小姨写了份离婚协议留在家。然后一个人带着表妹进了城,租了间房子安顿下来。

  07

  小姨进城时,小姨父也开了学。山上老师少,他一个人要代好几门课,交通又不方便,一时进不了城。

  他抹不开面子给小姨打电话,而是联系了我妈,拜托我妈抽空过去给小姨搭把手,等周末他再来。

  结果,那年秋季雨多,山上发了洪水,又有泥石流,车站和公路都被冲毁,村庄房屋也受灾严重。

  上世纪90年代,救援还不像现在这么迅速,科技也不发达,电话线路时好时坏,好消息坏消息满天飞,小姨父半个月都没有一点儿音讯。

  那段日子,大概是小姨一辈子最难熬的时光吧。

  在日夜焦灼不安的等待中,她反复想起的,都是小姨父的好。她在心里把从前的自己骂了无数遍,不就是吹个口琴吗?晚一点儿洗尿布又不会怎样。

  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吧,寻常日子里的那些事,在生死面前,都不值得一提。

  后来,小姨实在等不下去了,就把表妹交给我妈。然后她瞒着所有人,骑着结婚时的那辆二八自行车上了山。

  山路崎岖,又被洪水冲过,她骑了没多久就走不动了,只好把自行车放在路边徒步。

  山上的太阳落得早,傍晚时分,两边的山影黑压压的。小姨走着走着,突然就害怕了。

  小姨这个人,说任性是真任性,但可爱起来也是真可爱。

  别人害怕时唱歌,怎么也唱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吧。她呢,一亮嗓子,张口就是邓丽君的甜蜜蜜。

  谁知,她刚唱了两句,突然就隐隐约约地听到,前面好像也有人在唱,而且歌声越来越近,还是个男声。她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,赶紧捡了块石头攥在手里。

  她想好了,一转过这个山头如果迎面碰上,管它是人是鬼,她先用石头砸了再说。

  结果,转过了山头,迎面走上来的,竟然是小姨父。而且,搞笑的是,他的手里也攥了块石头。

  直到多年后,再说起这件事,小姨父依然一脸无辜。

  他说,让你们去试试,大黑天的,突然听到有女人在唱歌,唱的还是邓丽君,谁都得吓个半死。

  小姨父的学校也遭了灾,好在没有人员伤亡。但他参与了救援。经历过劫后余生,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妻女。

  他说,当时他想的是,哪怕一辈子不再吹口琴,一辈子洗尿布,只要一家人能守在一起平平安安地就行。

  而那张离婚协议呢,小姨父说他根本都没看,直接就扔火里烧了。

  他霸气地说,我管她写啥呢,这辈子,她都别想离开我。

  08

  此后,小姨和小姨父就真的把日子过成了童话,脚踏实地,又互相体谅。

  小姨不再催着小姨父调动,她说他的性格恬淡,来城里搞人际关系确实不行。与其整天不舒服,不如就在山上,专心教他的书。

  那个时候,小姨开了家家纺店,做窗帘和沙发套。因为手艺好,价格公道,她自己又会计划,生意非常好。

  小姨父也不再嫌小姨整天把房子和钱挂在嘴上,他觉得她叨叨再多,也是为了家,为了他们的将来。

  甚至,他还接了小姨的班,每年的暑假都会上山采蘑菇。他在学校的后院里还养了猪和鸡鸭,种了菜。每个周末,他都会坐两个小时的车,把鸡蛋和新鲜蔬菜给小姨带去。

  小姨父这个人做啥像啥,那几年,每个暑假,我们最盼望的事情就是跟着小姨去山上避暑。

  学校整齐的后院里,小姨父的蔬菜格子方方正正,像拿着尺子量过。

  夏夜,我们坐在院子里听虫鸣,吃瓜果,聊天打闹。小姨父还是爱吹口琴,他慢悠悠地一首一首吹下来。从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,一直吹到我们都爱听的,黄磊的《我想我是海》。

  09

  表妹上初中那年,山上的学校实行撤并。小姨父被调到了城里,依然是教初中的语文。

  他这些年在山上没有杂事打扰,只专心教书,所以他带的班的语文成绩常年霸占着全县的榜首。

  成绩有了,名气也跟着来了,他成了小县城人人皆知的白老师。

  但不管外人怎么捧他,一回到家,他还是小姨口中那个不理尘世就知道吹口琴,让去买酱油却打回来醋的老白。

  说来也奇怪,大概是因为他心思单纯的原因吧,40多岁的小姨父,身姿挺拔,没有大肚腩,一点儿都不显老。

  倒是小姨胖了,珠圆玉润,脸上是幸福的光,闪闪动人。

  这就是我小姨和小姨父的故事。今年的中元节,我们全家回去给姥爷上坟。坐在一起聊天时,我听我妈和我舅说起。

  他们聊这些的时候,小姨父正带着小姨爬山,我看着对面山头牵手的两个人,忽然觉得很感动。

  回去之后,我说想写一写小姨的故事,特地去问了她细节。她从头到尾地讲给我听,小姨父也来插两句嘴。某一个时间点小姨记错了,小姨父就来提醒。

  然后两人开始斗嘴,我在一旁看着他们,也忍不住跟着笑了。

  过去那么多年,他连日子都记得,这得多爱她啊。

  而这份爱沉浸在烟火气里这么多年,仍未消散,真是让人羡慕。

  希望他们,永远这么甜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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